專欄 | 縱橫大歷史：文革系列 第六十三講　炮打司令部（上）

著名的《炮打司令部》大字報

一、政治風向陡變：周恩來請蒯大富喫宵夜

大家好，歡迎大家收聽《縱橫大歷史》，我是主持人孫誠。今天，我們將繼續進行文革歷史系列節目。

在上一講當中，我們談到了毛澤東在1966年7月16日於長江武漢段進行了所謂的“暢遊”活動。在這次游泳活動當中，毛澤東的游泳速度——根據中國官媒的說法——據說很有可能是超過了世界紀錄的打破者孫楊。在進行了這樣的政治秀，表示已經73歲的自己身體仍然十分硬朗、仍然能進行激烈的政治鬥爭之後，毛澤東在7月18日回到北京，又在7月19日表示需要撤銷掉工作組，來了一個非常大的政治態度轉彎。在23日，毛澤東又對北京新市委表示，文革運動搞得“冷冷清清”，而工作組對文革起到了阻礙的作用。這樣一來，本來希望通過工作組展開一場二次“反右”的劉少奇就陷入了空前被動的境地。本來，劉少奇已經通過工作組展開的大規模二次“反右”，給他自己積累了大量的民憤，而派出工作組實際上本來是得到過毛澤東批准的。現在，毛澤東突然轉了方向，等於是把責任都留給了劉少奇。在下一步，毛澤東就能夠利用劉少奇所積攢的民憤，把他徹底地打倒了。

不過，根據毛澤東這個人的政治習慣，在有把握把一個人給徹底地打倒之前，他還是要進行步步爲營的貓捉老鼠遊戲，如同下棋那樣一步步地把他的政治對手在政治棋盤上將死。而我們今天的這一講所要講述的，就是毛澤東的這些行動。

事實上，在毛澤東回到北京之後，北京的政治空氣就產生了相當大的快速變化。在7月20日，也就是毛澤東表示要撤掉工作組之後的第二天，在清華大學，曾因爲反對劉少奇的妻子主導的工作組的蒯大富，就突然恢復了人身自由。而經歷了待遇突然轉變的蒯大富，在當時可以說是感到非常意外，甚至不太敢相信他自己已經恢復了人身自由。根據蒯大富的回憶，他那天的行爲是這樣的。他說：

“我留了個心眼，下午大概三四點鐘的時候，我就試着出去了，我沿着清華那個圍牆，在校園裏面走，那一圈十里都不止。夏天草木很深，到可以擋的地方，我偷偷看後面有沒有人尾隨。我換了幾個地方看了幾次，沒有！絕對沒有！我才知道真把我放了，真的放了！”

就在兩天以後，更大的政治利好砸到了蒯大富的頭上。在7月22號這一天，中央文革小組的成員王力和關鋒來到清華大學找到蒯大富，表示要聽一聽他對工作組的意見。在這之前受盡工作組打擊的蒯大富，則是把他二十多天以來的經歷說了一遍。到了7月30日，周恩來召見了清華大學學生，在這些學生中也包括了蒯大富。周恩來對蒯大富表示：

“我受主席和黨中央的委託來請你說說，請你從6月1號到7月30號，不，31號，今天已經是31號的凌晨了，把你知道的清華大學的文化大革命的情況，詳詳細細、明明白白地給我講一講，是你親耳聽到的、親眼看到的，你自己真正的想法。能不能做到?”

根據蒯大富的回憶，接下來，他從7月31號那天的凌晨兩點鐘開始，把兩個月來清華大學發生的事非常詳細地、一件一件地講了出來，足足講了三個小時之多。而在這一過程中，周恩來也拿着本子做着記錄。在這一過程中，還有一個反映出政治風向已經轉變了的插曲：在蒯大富剛講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候，賀龍的兒子賀鵬飛曾經敲門，在得到周恩來的允許後進入了房間，表示他也想聽一聽蒯大富說的話。周恩來則表示說，他今天就聽蒯大富一個人的話。自討沒趣的賀鵬飛，就只好走掉了。正如我們在之前所講的，在6月上旬的清華大學，最早對淪爲了劉少奇棄子的清華大學一把手蔣南翔展開批判的人，就是劉少奇的女兒劉濤和賀龍的兒子賀鵬飛等中共高層領導人子女。可以說，在清華大學，賀鵬飛就是劉少奇的一個代理人。現在，周恩來卻爲了跟蒯大富進行談話，把賀鵬飛給趕了出去。這實際上就在表明，政治風向已經變了。

在7月31日凌晨，蒯大富從凌晨兩點鐘談到了天亮時分的清晨五點左右，依然沒有把兩個月來清華髮生的事情全都說完。於是，周恩來就表示在接下來的晚上他會繼續聽蒯大富說清華的情況，而且還要求蒯大富在進行第二次談話時，要再找三個人來一起參與，並說道：“不要全找被關起來的人，不要全找被認爲是蒯派的，也可以找同情你的但沒有被關起來的人，對學校外面的情況比較瞭解的人。”

接下來，在7月31日的晚上，蒯大富就帶着他找好的三個人和周恩來展開了第二次談話。這一次，聽蒯大富他們說話的不光有周恩來，還有中共山東省委書記譚啓龍和江蘇省委書記江渭清。他們四個人從晚上7點一直對周恩來說到了10點，用了三個小時，總算是把他們眼中清華大學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給說完了。在這之後，周恩來還請蒯大富他們喫了宵夜。根據蒯大富的回憶，那頓宵夜喫的是特別好喫的雞絲湯麪。而根據那天晚上被蒯大富找去一起參加談話的清華大學學生劉才堂回憶，宵夜的食物還有豬肉肉皮湯，口感和味道“十分酥脆、綿軟和鮮美”。劉才堂在文革後還寫了一首詩，紀念這次召見。詩曰：“難忘清華甲所前，偉人接見樂翻天。溫存話語三冬暖，綿軟羹湯百味鮮。未懼征途風浪險，應嗔後輩舵輪偏。可尊領袖已仙逝，徒令吾曹淚似泉!”

 

二、堪比演唱會：毛澤東的又一場政治秀

在這之後，周恩來就把從蒯大富等人那裏聽來的東西整理成材料，交給了毛澤東。這樣，清華大學內的政治權力關係可以說就發生了重大的扭轉。本來，所謂“通天”的人是劉少奇和賀龍的子女們。現在，劉少奇正在快速地失去他的控制力，所謂“通天”的人變成了反對工作組的蒯大富。在這之後，毛澤東又要在大學師生面前進行一場政治秀，把反對劉少奇和崇拜毛澤東氣氛炒得更熱。

在7月29日這天的北京，大專院校文化大革命積極分子大會在人大會堂召開了。在這次會上，周恩來和鄧小平進行了講話，表示他們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劉少奇則講出了那段他非常知名的話，充分地展現了他的惶恐和手足無措。劉少奇說道：“至於怎樣進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你們不大清楚，不大知道，你們問我們革命怎麼革，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你們，我也不曉得，我想黨中央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派工作組是中央決定的，中央同意的。現在工作組這個形式不適合於當時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需要。中央決定撤出工作組。如果你們讓他們走他們就走，不讓他們走，你們要提意見就提意見。要批判就批判，批判夠了，沒什麼批的了，他們也檢討了，你們也覺得他們可以走了，就走。”

不過，這些還都不是會議的最高潮。就在劉少奇講完話的時候，毛澤東突然像演唱會上的天王巨星一樣，出乎在場大學師生們預料地，從主席臺的後面現身了。而毛澤東的這樣一種舉動，使許多之前被工作組慘整的與會者們感到了萬分的激動，現場的狂熱程度好比最爲狂熱的歌迷們看到了他們的娛樂偶像出現在舞臺上。根據與會的鄧小平的女兒鄧榕的回憶，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大會結束時，毛澤東令人意外地出現在大會堂的主席臺上。他以無人企及的巨人風采向全體與會者頻頻揮手致意。會場立時沸騰，人們因震驚興奮而激動歡呼，一個個熱淚灑面。爲了看到毛主席，後面的人不顧一切地站到椅子上和桌子上，盡情高呼‘毛主席萬歲！’會議由開始時那種極端壓抑和沉悶，一下子變成了歡騰的海洋。”

就在這種極其狂熱的演唱會氣氛當中，周恩來趁勢把局面炒得更熱，指揮了全場的人們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現場響起了一片“雨露滋潤禾苗壯，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的狂熱歌聲。

在進行了這樣一番炒熱氣氛的效果，堪比用據說很可能比孫楊還快的速度所謂“暢遊”長江的政治秀之後，毛澤東可以說是把那股對劉少奇的憤怒給全面地炒了起來。然而，只需要我們仔細想一下，就會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是毛澤東自己親自批准了派出工作組的。到這裏，毛澤東這種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以及藉此進行政治秀的政治行爲特點，可以說是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三、毛澤東對劉少奇發動致命一擊

這樣，到了這個時候，毛澤東實際上已經有足夠的把握對劉少奇展開最後的那一步將死的棋了。在1966年8月1日到8月12日，中共在北京召開了八屆十一中全會。事實上，在這場會議開始的前夕，劉少奇就已經不再能主持中共中央的日常工作，主持人已經換成了周恩來。而這場會議，是毛澤東對劉少奇進行的致命一擊。在8月4日這一天，毛澤東在會上聲色俱厲地表示：

“在前清時代，以後是北洋軍軍閥，後來的國民黨，都是鎮壓學生運動的。現在共產黨也鎮壓學生運動。中央下令停課半年，專門搞文化大革命，等學生起來了又鎮壓他們。說得輕一點是方向性和問題，實際是方向問題、路線問題，路線錯誤，是違反馬克思主義的。”

在會上，毛澤東還對劉少奇陰陽怪氣地說：“你在北京專政，專得好！”劉少奇則頂了回去，說：“無非是下臺，不怕下臺”。毛澤東則回應道：“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當天的會議也由此中斷了。第二天，也就是8月5日，在見完毛澤東之後，周恩來給劉少奇打了電話，告訴他近期不要露面了。而就在這一天，毛澤東還用了順應了文革流行的所謂“時尚”寫了一張批判劉少奇的大字報。這份大字報，就是著名的《炮打司令部》。在下一講中，我們就會對它進行詳細的講述。

感謝大家。這周就講到這裏，我們下個星期再見。

 

撰稿、主持、製作：孫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