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潤南(下):中國從黨天下到民天下 起碼還要一百年|觀點

2023.08.29
萬潤南(下):中國從黨天下到民天下 起碼還要一百年|觀點
自由亞洲電臺製圖

主持人:大家好,這裏是觀點,我是唐琪薇。今天觀點節目的嘉賓,還是北京四通集團公司的創始人、旅居巴黎的萬潤南先生。作爲中國最早的信息科技企業的創辦人,萬潤南先生對中國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競爭力有一個什麼樣的觀察?現代科技將如何影響中國與美國等西方國家之間的競爭關係?從家天下、黨天下到民天下,中國民主轉型之路到底還有多遠?一起來聽聽萬潤南先生的觀點。

記者:之前您談到了當年陳雲堅持的是鳥籠經濟,您會如何比較習執政之後的經濟,跟陳雲當年的這個鳥籠經濟呢?

萬潤南:對,習現在已經完全回到了(鳥籠經濟),現在中國的經濟是國有經濟爲主體,真正中國的所謂企業,這些民營企業實際上已經是排不上號,大的幾個國字頭什麼中石油中石化,四大銀行國有銀行,這些都是這個經濟當中的主體。而且現在有好多是這樣,所謂的民營經濟民營企業啊,實際上背後它也有很多國有資本的介入,有的是假的民營企業。

記者:嗯,剛纔您提到了之江新軍的李強,李強他在浙江主政的時候是以一種改革派身份出現的。他現在重要的角色,除了是習近平的親信之外,他經商的形象也被一些人視爲是一種積極的信號。您對李強是一個怎樣的評價呢?

萬潤南:實事求是地講,搞經濟李強比李克強要強。李強在浙江,浙江的這個民營經濟是發展得很好的,當然他主政是有功勞的。他到上海,中國的新能源汽車崛起,整個跟馬斯克到上海去建超級工廠有關,但這件事情是李強在上海辦的。還有去年在清零政策上,李強是最早跟(中國國家傳染病醫學中心上海主任)張文宏(醫生),覺得要跟病毒共存。從這些事情來看呢,李強起碼還是實事求是的。李克強畢竟還是不懂經濟,他當總理這幾年裏頭在經濟方面,基本上沒有什麼可以稱之爲政績的建樹。包括後來搞P2P等等所有這些,還有搞地攤經濟,你說一個大國經濟,號召用地攤來救經濟,這個說實在是匪夷所思。

記者:有一些分析人士認爲,因爲李強跟習的關係,讓習願意把更多的權力下放給他。剛纔您也提到了李強在經濟上是比較有能力的,您覺得從這個經濟的角度,李強會在哪些大家看到的方面會有所建樹呢?

萬潤南:看不到。什麼原因呢?就是說整個的大週期不對,整個世界經濟在衰退。大家都在衰退的時候,那麼現在中國還是一個老的思路,三駕馬車:投資,原來是錢一投下去它就產生經濟活動,現在就等於空轉;內需,這個失業率這麼高,尤其是年輕人的失業率這麼高,這個消費怎麼可能拉動得起來對不對?最後實際上中國現在能夠發展起來,還是靠外貿。外貿現在人民幣貶值了,外貿可以做得更好,但是全球性的需求也都在下滑。從康波週期來講,又回到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國經濟大蕭條的階段,正好這一個週期。

記者:如果現在這個局面是回到上個世紀美國經濟大蕭條的階段,我記得您之前提過美國跟中國之間的對抗,最主要的還是在經濟。在這樣一個總體不樂觀的經濟大環境之下,您覺得未來十年美中經濟(的走向),會如何影響兩國之間的關係呢?

萬潤南:美國有美國的問題中國有中國的問題,美國的問題其實也是很大,它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就是它是靠這個美債對吧,實際上就是印鈔票。那麼美債它有個極限。什麼極限呢?就是你增長到一個天文數字,如果你的利息也還不了的時候,你怎麼辦?全世界有三大泡沫:美國的股市日本的債市中國的房市,說穿了就是看誰的泡沫先破。實際上(中國的)房市如果要在別的西方國家,它早就破了對吧。集權制度它有一種用集權的辦法來解決它的問題,那麼西方民主社會呢,它是用資本的辦法來解決它的問題。問題還在於誰能夠科技創新,現在的科技創新一個關鍵問題就是,人工智能AI。AI從現在開始到真正地在經濟上能夠產生效果,差不多要有十年的時間。新能源汽車完全比不上AI的(影響力),AI它是什麼?它可以重塑所有經濟的一個技術創新,工業製造怎麼做農業怎麼做,你的這個服務業怎麼做金融業怎麼做,所有這些,法律的財務的醫療的這些系統怎麼(服務)。這個人工智能能夠把所有的這些東西等於說重做一遍,這就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記者:您說到這個AI科技人工智能,我就想到在AI技術方面,其實中國它有一種優勢,就是它可以以舉國之力去發展這個科技,而且它又沒有像一些道德上的約束。您覺得在這方面的競爭來說,一個集權國家和一個民主國家相比,它的劣勢還有它的優勢體現在哪些方面呢?

萬潤南:AI人工智能最核心的競爭力是兩樣東西:一個是算力就計算能力,就是說誰算得好算得快;另外還有一個就是數據。因爲人工智能,它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它學習得越廣泛越深入,它智能的迭代就更快。中國它利用本身一個龐大的人口,還有一個什麼數據它都可以收集。你注意沒,這次馬斯克到中國去本來想談一件事情,想讓他的自動駕駛在中國能夠實現,最後實際上他沒有達到這個目的。爲什麼中國不讓他做呢?因爲這是一個收集數據的工作,就是你在自動駕駛過程當中,你要對周邊的所有信息的反饋(有所掌握)。這些數據是一個海量數據,這些數據對人工智能發展是起關鍵作用的。所以一個是算力一個是數據,在這方面集權國家有集權國家的優勢。但是這麼說吧,自由體制的國家,它在創新能力上比專制國家要強。但是如果集權國家把你的創新的成果拿過去,在這個基礎上它來做,它比你有優勢,它可以集中力量,它可以不管人權對吧,不管所有的這些代價收集數據,所以在這兩件事情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能不能解決經濟問題也是看AI的發展。

主持人:說到今日中國人工智能領域,華爲當仁不讓是實力最強的領軍企業之一,聯想集團近年來也在不斷地拓寬AI的產業應用版圖。而在1988年的中國信息產業排名上,萬潤南創立的四通公司排名第一,柳傳志的聯想位居第八,任正非的華爲公司纔剛剛創立。

萬潤南:任正非做的好多事情本來就是應該聯想來解決的,包括一些基礎的軟件、操作系統這樣的一些東西。這個機會某種意義上講柳傳志沒有做,但是任正非做了,而且任正非做得還是不錯的。任正非這麼說吧,他還是從基礎研究開始實實在在地做事情。作爲一個企業家來講,在中國的所有企業當中,他的前瞻性他的堅持他所做出的成效,那都是出類拔萃的無與倫比,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記者:華爲做到今天這個地位,您覺得(任正非)需要在哪些方面做出妥協呢?因爲剛纔我們也談到AI科技在中國,某些方面其實可以說是成爲最有效的集權工具。我在想,如果換成您在任正非這個位置上,恐怕很多方面您是不願意妥協的。如果當初您沒有離開中國的話,您覺得今天的您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呢?

萬潤南:華爲能夠做到這個程度跟有關方面的支持和配合是分不開的,這個是肯定的。我跟任正非不太一樣,我其實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四通之所以辦得好不是我多能,我是給許多能人提供了一個機會一個平臺。我在四通做的時候,我說我只做一件事情,把合適的人擺在合適的位置上。你有多大的本事我給你鋪多大的舞臺,你能翻多高的跟斗我給你鋪多大的墊子。因爲有一些搞中關村數字經濟互聯網的那些做節目的人就問,意思說馬雲馬化騰這些後來搞互聯網搞得很成功,如果你在中國,你會不會搞這個事情。我說我不是搞這個事情的人,但是如果當年馬雲馬化騰他們創業的時候,他們來找我我會是支持他們的人。他們後來是找了軟銀孫正義對吧,給了幾十萬最後。因爲當時四通已經是怎麼回事?就是許多科研人員有了發明有了創造啊,他們在單位裏頭沒有施展的舞臺,他們就跑到四通來,四通給他們提供這個機會。四通能夠發展得快,就是給許多這樣的科技人員提供了機會提供了舞臺。



八九民運之後,萬潤南被迫離開中國,再也沒有機會給後輩年輕人提供資金平臺,而四通這個名字再度受到世界矚目,是因爲發生在去年10月的北京四通橋事件。

記者:四通橋(事件)之後有了白紙運動,白紙運動應該是八九六四之後,中國民間最大的一個抗爭運動。你覺得未來中國社會,有可能因爲這些民間運動這些民衆抗爭,發生制度性的改變嗎?

萬潤南:這就是外因和內因。你注意到沒有,在八九年之後真正形成有意義的反抗,就是四通橋彭載舟呼出口號以後,然後白紙運動。那麼這個背景是什麼呢?是清零政策清得老百姓生活不下去了,這是根本問題對吧。所以現在的情況,我回過頭來還是講關鍵還是經濟。現在你比方說24%的年輕人失業了,又有一千萬大學生要畢業,這個將會是社會上一個巨大的問題。這個問題你解決好,能夠過關,但是這個問題要解決也不容易對吧,它經濟已經是這麼一個狀況。所以當這些人也生活不下去的時候,這個運動必然要爆發的。你看清零的時候把大家弄得沒法正常生活,老百姓的抗議如此強烈。所以中國的老百姓抗議是必然會有的,但是有一點,就是他確實是生活不下去了。中國靠三樣東西,所謂槍桿子筆桿子錢袋子,我認爲這個三子裏頭錢袋子最重要。現在中國爲什麼狂爲什麼牛啊,不就兜裏有幾個錢嗎?有外貿逆差有順差有美債麼,美國要跟它借錢麼,爲什麼一大幫發展中國家,(比如巴西總統)盧拉千里迢迢也要到中國來,他不就是爲了要錢嗎?那一帶一路所有的這個。。。所以在這個錢這個問題上不斷中共的這個源,中共還苟延殘喘呢。

記者:我剛纔的理解就是您覺得首先是要(中國)經濟出現問題,然後就是爆發羣衆運動,那這之後呢?會從這個中國政府內部出現改變的力量呢,還是。。。

萬潤南:還是要看歷史溫故而知新,對歷史的回顧你就可以知道下面會怎麼樣。共產黨一九四九年建政成爲共產黨的黨天下,但是這個黨天下遇到問題的時候,內部兩個司令部發生分裂,經濟政策大躍進人民公社搞到大饑荒,那麼毛就搞文革。文革的本質是什麼?毛把黨天下變成了毛天下。黨天下對家天下是一種進步,但是它又迴歸到毛天下。鄧小平搞改革開放本質上是什麼呢?是把毛天下又迴歸到黨天下,也還是一個專制制度,但他那個時候所謂黨內民主廢除終身制等等。習近平的反動在哪裏呢?習又把黨天下回歸到習天下,所以你看中國從黨天下到毛天下,到鄧迴歸黨天下,到習迴歸習天下,所以下一步會怎麼呢?習天下是什麼概念啊,不就是一個小毛澤東嗎?小毛澤東出現了,那麼底下我們就等小鄧小平吧,或是鄧小平二世?民主化是什麼呢?是在這樣的一個反覆過程當中逐步(形成)的過程,它不是一下子的過程。這個從家天下到黨天下一百多年了,還沒轉型利索對吧,那麼我說從黨天下要等到真正的民天下,這個過程起碼還得一百年。

記者:您流亡海外三十多年,離開中國後您再也沒有機會成就像當年四通這樣的一番事業。爲什麼?您現在回想起來,您覺得您有遺憾嗎?

萬潤南:沒有遺憾。是這樣,人的一生的成功啊,這麼說吧從整個大的經濟週期來講啊,它有一個叫康波週期,五十年到六十年。人的一輩子裏頭能成就一個事業,他首先這個大趨勢是有關係的。那麼我們趕上了八十年代這個機會,也有具體的環境,我說了大氣候。當然我們所生活的一個小環境,都是成就了這些東西。那麼當我們流亡到海外以後呢,沒有這種環境了。所以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這個時勢不在這邊了。當然了,另外我出來以後,也沒有把精力放在企業上,因爲那個時候參與了民主運動。因爲我們當時就覺得(中國政府)開槍,死了那麼多人,要對得起這些人,應該把六四所提出的這些問題,在海外還要繼續堅持下去。我們實際上是選擇了要走這條路。


(畫外音)

曾經 振翅天涯

飛過驛路風沙 穿越

蹉跎歲月 如歌年華

而今 流落天涯

種菜養花 讀書碼字

看盡西山彩霞

人生 就是縱橫天涯

旭陽時是一團火

晚晴是一杯茶



主持人:這是萬潤南先生十年前寫的詩《天涯》。流亡海外這麼多年,不少朋友曾試圖幫助他安排回去中國,重新幹出一番大事業,無非是認個錯說幾句軟化。但是萬潤南卻以爲,六四屠殺的人沒有認錯,他爲什麼要認錯?我是唐琪薇,感謝收看,下次節目我們再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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